2019年9月12日星期四

我的二表哥

金定。

曾经有一个时候,国定年年给我电话,说是表兄妹一场,也一起长大,无论如何,去了关丹也该找他,会一会面。

话是这么说,但这许多年,都是我频频的两地跑,看看以前照顾我们的长辈怎么老去,再送老去的长辈往生,一年复一年,我也老去,虽然还不至于耄耋,但也到了精力不胜当年,要独自奔驰长途,已不能像往日般潇洒。

到如今还在的长辈还望穿秋水般,望我能像以往般出现他们的眼前,盼的我也感疲惫:难道就我这么一个人被盼吗?

如果用工作繁忙为托词,未免太市侩,但也离这不远。总觉得提不起那劲,也觉得有些怨。自亲近的长辈离开,我妈妈,你妈妈,婆婆,就开始意兴阑珊,觉得,就好像脚步越来越沉重。

但这时候,感觉到有些亲情在柔弱的呼唤,隐隐约约,在寂寥时,在梦中,在人潮汹涌里,在寒冷的夜,在归家的夕阳中,在狂雨嚎啕时。

而我今天特别点评你,就因为你其实非常不错,不论市侩种所谓的成就,我是道说情与义。我们表兄妹,不是常相依偎,而是有事时,你就悄然出现。

你出现在妈妈的葬礼时,我很意外。就特地来的。说成就,你并不是特别优秀。但人品不是用成就来判断。我说要看阿姨,就是你妈妈,结果大表哥派你来,你二话不说,一个电话来,就把我领去疗养院。

可能你没料到我情绪那么波动,最后的结局就是你妈妈的暗哑的哭号声和我止不住的泪水,离开时频频回首又回首,而你的黯然,到今天还刻在心里。

看着我长大的阿姨,看着她老去的阿姨,如今全身瘫痪,不能言语不能自理,我真不敢用生不如死这样形容,但很残忍的说,确实如此。后来连续几年,都悄悄的独自去看你妈妈,走时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哭号无法挽回的命运,不再闹了。

这样几年,我和你们不再见面,但后来大表哥说,他其实知道我一直都有去看你妈妈,听疗养院的护理员那么形容,一个瘦瘦的,小小只的,就知道是我了。

既然知道,你妈妈往生时也没告知我一声。直到此时此刻我还真无法释怀。

当然我没怪你,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无情义的人。

接下来就是婆婆了。在我们童年捂热了我们岁月的婆婆,到年老时,也认不得我了。我奔跑着,来回两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如今我看着跟我奔波的妹妹,满脸疲惫,意兴阑珊,不愿意再随我去莫名其妙的介入别人的喜怒哀乐。

最后一次去疗养院看婆婆,已经失智好多年不认得我的婆婆,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心里一惊,想陪妈妈的最后一夜,已经神志不清了的妈妈,突然目光异样,眼神清澈,我也是一惊,问她:我是谁?

阿朱。妈妈中气十足的。

第二天妈妈就走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经过了那么多人事,我知道婆婆那一刻是告知我,这是最后一次看婆婆了。

然后我们共同的童年长辈,仿佛都凋零了,从此不再有彼此让我们联系的理由。

这许多年,不再见的也不再刻意寻找,不刻意的寻找中你出现了。

你出现的那么欢天喜地,出现的那么快乐欢畅。劈里啪啦的一堆话语,我说你去看看在新山我的妹妹你的表妹吧,就住在你附近。

你说好。

没想到第二天你就去了,带了表嫂去。听妹妹说,聊了好久好久,从开始的落魄漂泊,到今天的安居乐业,喋喋不休的,到临走还意犹未尽,说没说完的话就下回再说。

我也好意外。

我的二表哥,姓韩名金定,阿姨口中的浪子,满不在乎的活了半生,才在大表哥的催促下娶了妻子。

老了才安定下来。

他心满意足的说。

我也满心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