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墓碑园中的夜宴

 同心乐龄关怀中心院长张来，和他相识于微，当时年少，隔了一层朋友的朋友的关系，交往不深。

却没料到后来是相互成长，相互支援的老朋友,江湖不相忘，有来有往。如今老朋友要在新址建新楼，将广东义山那里的疗养院迁移到这里。

因旧址要从新规划，毕竟那里是车水马龙的地点，而且商业价值高，美化或重建是必然或迟早的事。

新楼刚打好地基，你过来看看吧！他殷勤相邀。

慈善事业本就不容易，要坚持几十年更加不易，本人浅薄的看法，老人院比孤儿院更加难经营。

看了工地，再和几个老人家谈谈，张来特地引荐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再这里快二十年，当年患忧郁症，被兄姐抛在路旁，受左邻右舍呵斥，没办法又带回家，半夜又丢去候车站，被告知的张来驾车去领回老人院。

来时已经无法步行，现在可以帮忙管理日常行政工作。还会英文呢。

我不知情，不识趣的问：家人呢？

这里就是我的家。她说。

出来后，问起来龙去脉，老朋友说：不知道，没问。低低的叹息在大厅中回荡。

知道要搬迁了，再过去广东义山的疗养院看看，恰好遇到狮子会的义工来探视。独自一床一床的走过去， 有老人家牵着手不放，希望能多聊几句，有些希望能给个拥抱，然后久久不放。 又说是裤子不够，衣服倒是多的很，希望能给些裤子。

已经是非常残旧的设备，于是开始盘算，要做产业的妹妹将业主或租户不要的锅碗瓢盆，桌椅橱床，还有电器之类的都搬到公司仓库，到新楼好了就通知张来，他自有善心人士可以义务搬迁。

以前是我的工作，交棒给妹妹打理后，就是她的事情了。青处于蓝而胜于兰，妹妹找到的二手货比我更精彩更多样。

想当年新年年宴，都安排在楼下棺木店旁的空地，晚上七八点开席，舞台上歌声缭绕，台下人声喧哗，四周墓碑远远近近，隐隐约约，没有应该或不该出现的白影或青色磷火，跟人说起都是一遍一遍aiyer aiyer 声，不可思议。

大吉利是，新年流流去那种地方，呸呸呸！

如今，这些都是回忆，希望张来身体健康，比我长命，人间需要很多像他这样的善心。

难堪中年亲友别 -- 觞表哥韩国定

 

到最后，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黄泉路冷，奈何桥上你若还一步三回头，还有惦记这一份表兄妹情分，那待我到黄泉路口，惶惶无所依时，你记得来牵我，陪我走一段。

就像病榻前，你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不放，口中念叨着：你很有心啊，来看我了。

你就说过，我们是表兄妹，一起长大，是亲很亲的。你的确是这么说，也许你已经忘了。

忘了我就提醒，也提醒你说过要来找我。略带埋怨。如果你是健健康康的在我面前，我可能要骂你了。

来到了吉隆坡也不相约，总盼我回关丹时找你。

最后我还是来看你了，却是你在生命中的尽头，让你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不放，述说着自己病情，述说着自己的家庭，说对儿女放得下，放不下的是宝玉。

谁是宝玉？我倒是愣了一下。

原来是表嫂。

看看吧，还说很亲的表兄妹，离乡背井后，几十年彼此的消息，还要兜兜转转，七拐八湾的从他人口中絮絮相传到我耳朵，连表嫂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说。

再听你说着琐琐碎碎，再替你调整枕头，再查看你浮肿的脚，再扇扇小枕头让你体温微凉微凉。几十年来只电话联络几回，这么亲近还是第一回，没有生疏的感觉，就仿佛，我们一直以来都那么的好，好的连这几十年的断层都没有发生过。

离开时，我打电话给舅舅，就说自己已经来看你，也跟你聊了一阵子。

他认得出你？他还能跟你说话？我去看了他两次，他都神志不清，认不出我，也说不上话。舅舅这么说。

我心中一惊，以过往的经历，知道你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接下来两天，在关丹狠狠的泄了两天肚子。第三天卫赛节，如来时，一路上用小茶壶，泡了自带茶叶，喝着回吉隆坡，停停走走，三个时辰的路驾了六个小时，到家中才略为休息，就接到舅舅信息，说你已走了。

旁人都说你性情淡薄，不通人情世故，我有时也这么觉得，但在表妹来电通知我时，哽咽的语气，还有病榻前其他弟妹和小辈们的关怀照顾，我想身为大哥或长辈，你是真的受到尊重，而且就在佛陀诞生日往生，必然是有佛缘，国定表哥，你今生必然已尽了本分，那就安心的走吧！

曲终忆未散

ttps://www.youtube.com/watch?v=rZ_J5THBwr0&list=RDMM&index=8

一直以为，此曲就在回忆中，未料到，能在网络上搜索到这首当年在合唱团中，最喜爱的一首歌。

当然，再听一遍，心境已恍然不同。再唱一回，竟然高音也拉不上。

但是真的泪流满面将这首歌唱完。

太多太多关于这首歌的往事。

愿当年惠州合唱团的每个成员，依然健在，依然健康，依然如当年一样记得这首歌。

愿每年的歌乐节，还能年年赴约，让歌声飘荡，音韵缭绕，抚平世间的种种伤痛。

那个RAJU，唉！

午餐时段，接班者对我说：RAJU说他四月回来。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他打电话给你?

不是，是他送我一个good morning的信息，我就问他几时回来。

我气急败坏的说：你跟他讲别那么快回来，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他回来做。

接班人说：我不敢er.....你自己跟他说。

岂有此理，想骂他又觉得理不直气不壮，的确没有要他做夹心人道的理。

想了想，我录下了一段语音：RAJU,你先别回来，现在公司没事做，等我需要人了才通知你回来。

把语音传给接班人，叫他转过去给RAJU .

过了几天，问他RAJU有什么反应？

他说没反应。

我安下心，突然觉得不对，老家伙一定不会乖乖听话，通常他没反应或者静悄悄的，就表示要作怪了。

我猜，他可能会偷偷买一张机票飞回来，然后跑来公司坐在我前面傻笑。我有点无奈的喃喃自语。

然后，你就让他回来开工。接班者鬼鬼的朝我笑。

为什么我这么说，当然因为有前因。十几年前，RAJU突然中风，被紧急送院，他老婆打了个电话通知我，我赶到时，公司哪里整条街的印度帮围拢在医院前一人一叠钞票在计算着，看到我都急忙跑来向我报告说RAJU要出院，他们在筹钱。

因为不是马来西亚人，医药费把他吓的差点心脏病，就急着出院。

我和葛叔叔进去百般劝解，他老牛一样固执，说不要浪费钱，回印度去SEMBAYANG就可以了。

就这样，临走前来公司告别，一下悲从中来泪洒仓库。其实他就是很轻微的中风，还可以自理，只是手脚不灵活。我也下意识的拉着他的手安慰，说你其实不严重的，我很多朋友中风都可以复原。

是吗？他泪眼汪汪的抬起头问我，我那是真的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条壮汉，到底不堪病来折磨，心灵濒临崩溃。当时无所不知的葛叔叔，不知哪里拿来两粒高尔夫球，叮嘱他一定要常常放在手掌中转动，活络经脉，还教他一些物理治疗，最后一句是：钱吗，有需要就我们一定尽量。

这样，他就回老家去。过了不到两个月，他来电很兴奋的说要回来了，要我汇钱给他买机票。

电话上我骂了几句，不准他那么快回来，先好好休息，真正好了才回来，然后叫人汇一点生活费给他，总之，预算他不够钱买机票。

但没几天，他就嬉皮笑脸的出现在公司。我问他哪来的钱买机票，他说借钱，轻描淡写的。

我也无可奈何，就收留他，再继续跟我明争暗斗十几年。

现在，我就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听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作怪。

待我长发及腰 -- 觞STEPHENIE TAN

当时我发已及肩，凌乱的披在头上。

常随意的绑起，有时候也想弄个造型，但就不是那回事，弄的不是那么平整，要不就半天开始乱成一团。

你发常长过肩，认识了近 三十年，也有长发及腰时。然而你从不在头发上玩花俏，就是那么老老实实的让头发披在头上肩上腰上。

就是那么平实无华。像你平实的人生，并没有很亮丽光彩过。倒是我总想灿烂一回，就像烟花的一刹那也心甘，所以一把头发，虽短了好几十年，蠢蠢欲动的想留长后可以花枝招展到处招摇，最后也就是如枯草一坨，恰得其反。

我再端详你脸庞，其实就是美人一个，微微一笑，颧骨就很明显，腮帮明显太宽，这样的相，性格强，命运就难免就寂寞孤单，少了些怜爱。但也幸好你强悍的性格，才能这样一路一路，把在脚下的荆棘踩了过去。

应该有鲜血淋漓时刻，但你何时说过苦。

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你是躺在床上，很开心的语气。

你应该是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你，以为我总是对你淡淡的的仿佛不在意。

其实不是这样，曾经有十多年，我们在同样的公司,说是同事却总是那么遥遥相望，很多关于我非常恶毒的评语，你都斩钉截铁的说：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绝对不是。

拐了个湾话传到我这里，我就放在心上。真的，三十年来你都是这么说，没变过。我的感动也是三十年，然而在路边偶尔见面，大家都云淡风轻的彼此问候，没有很刻意很热情的言语。

但我一直觉得我们在彼此心中的重量是一样的。

相知相惜但不相怜，各有各的路要走，各自的轨道交叉后还是要继续。

我们的人生轨道不是平行。

到听到你得病的消息，大吃一惊，那一刻才觉得有些话事不宜迟。小心翼翼的要第三者告知
你：我要给你电话。

回过来的反应是：非常欢迎。

好几天后才给你电话，感觉到你真的很开心。聊了以前，聊了现在，聊了患癌的心路历程，最后是相约，等你从姐姐家回来吉隆坡，待我长发及腰，我们再相聚。

接踵而来的是你突然长辞的消息。

从殡仪馆回来，把来不及及腰的长发剪短，从此再次以短发造型渡余生。也没什么遗憾，总算能让你知道，纵然我们身边有一些稀稀疏疏对你的负面的评语，但我对你的心一直很坚定，很坚定的认为你有些是非是分的很清楚。

安息啊，我的朋友，虽缘深情浅，但恰到好处。

 

散席

某天送货回来，坐在驾驶盘副座，满怀心事的RAJU，突然幽幽的说：昨天，我和你，老板(也就是葛叔叔)，三个人在一起，去了一个地方搬东西，心里一直想,咦？怎么会这样？

这大概的意思吧！虽然和他相处了二十多年，有时候说话还是需要靠猜，这猜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猜对。

你是在做梦吧？我笑笑。

是啦！他点点头。

那一刻的感慨也就那么一点点。

那是半年前的事，如今RAJU已经在印度。临走前频频相问，是否还回来？

他一直犹豫不决，模拟两可，说了不再回来，临走前几天，又很欢快的说：我会回来，如果什么事也不做每天吃吃喝喝等死，我想我会老的很快。

好吧，你回来，我另外安排轻松一些的工作给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去后给你电话，然后什么时候要我回来，你召唤就行了。

结果是走了三个月屁也没放一个回来。

临走前拿了五千给他，虽然才做几天工，照样另外发两千薪水，至于他借的一千拖拖拉拉的好几个月都没办法还到一半的，就算了。

其实那时也没把握他会再回来，或者说我也没把握要让他再回来。反正也走到这里.很多人事已经开启了结束的篇章。

人来人去，天下宴席无不散。葛老板东去回归台湾，RAJU 西去印度老家，剩我一个老女人，就磨磨蹭蹭，独自吃力的撑起不再辉煌的年代。

少年SOTONG

当年那个一见到他姑姑就七手八脚拉扯着她姑姑的手脚七嘴八舌的小sotong,如今出落的这般儒雅优秀。我们老去，他在父母悉心的拉扯下，漂漂亮亮的长大，然后继续他父亲的梦，离乡背井，到培南独中开始寄宿生活了。

临走前，得到了平生第一架手机，立刻通知姑姑手机号码。当夜不能眠，说是陪父亲看电视，其实是对手机爱不释手，结果我就遭殃，发来一堆信息图片，只是聊宵夜，纠缠了几个小时，不肯罢休，最后只好关机，不理会。

想将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他姑姑我，想撩他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