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17日星期二

台湾异乡女人的情怀-四姐佚事




最后一次会四姐,她带我回母校台大。穿过城市丛林,跨过几条车水马龙的大街,进人巍峨的校园,浓浓的书香气,在那著名的椰林大道,我走在后头,将四姐瘦弱的背影,和她亲爱的孩子们,摄人相机。

我想用一段文字,记录对她的感情,想了很久,始终都是眼高手低。我浅浅的文字能力,无法完整的记录一个飘零在天涯的女子,怎么无依又顽强的在举目无亲的国度,奋力的将孩子护罩在她的羽翼下。

和四姐没有血缘关系,但当初呼唤的一声四姐,竟然唤了数十年。唤时还是童稚岁月,抬起头轻轻的,她含首,算是认了,今世的姐妹情缘,就定下。她是后父去世的二太太所出,圆圆的脸,浓眉大眼,明亮有神的双瞳,没有其他姐姐的婉约清丽,端的是顽强不屈,二妈去世后,她在阿姨家寄人篱下,看了人家脸色过了一段生活,最是得父亲的心,却因而引发其他姐妹的妒嫉心。其他姐姐都相爱着,就只和她真的是冤家。

就记得某个深夜,在后屋的楼阁,突然一阵激烈的打骂声,三姐和四姐的叫骂,物件被摔的声响,夜深人静时,很是唐突,五姐红着眼眶下来,一脸委屈,坐在楼梯口。在妈妈的家,但是后父的王国,年纪小小且愕然的我们和僵着脸的妈妈,在饭厅静默着。到闹得似乎不可开交时,我被妈妈吩咐去把后父叫回来收拾局面。因大门钥匙被后父拿走,还得我打开店铺窗口的板子,大声喊叫着坐在对面咖啡店的后父,稚嫩的童音刮破夜空,响亮响亮的,在黝黑的空气中回荡。

后父的出现只是将战事暂时按捺下来,虽然晓以大义,什么姐妹要相亲相爱的道理,并不能让姐姐们听入脑,听入心去。三姐总是说四姐爱欺负五姐,五姐只能逆来顺受,她就是看不惯四姐的嚣张,而我现在看来,觉得是五姐在耍心机。几十年后,四姐和其他姐姐关系依然很淡,二姐回美国时过境台湾,并未想过探看这孤单在外的妹妹。最后的姐妹情,连擦身的机会也没有。

好久好久的一段时间,四姐都没和亲生姐妹相聚,除了我这个没关没系的妹妹。真的没人可以和四姐亲昵。当初她在宽柔念书放假时,也许只有我期待她的来临。我不敢说归来,因为不知道她是否抱着回家的心情。

我们家所有的孩子都是过客的心态,妈妈好像是个摆渡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将一个个拉拔长大,到了都离家独立,她就离开人间。

四姐的学业听说最是杰出,后父对她有期待,将她送入当时的名校宽柔独中就读。当初翻阅她满是中文方块字的课本,我好羡慕好向往。她知道父亲的偏爱,然而这偏爱没有造就她美好的人生,反而因此,间接的将她推向往后的悲剧。

后父是那种妄自尊大,不量力而为的男人。在送四姐进宽柔的时刻,是刚娶了妈妈没多久。也许是自己的偏见,我总认为,后父在妈妈身上拿了不少钱来充门面。

包括让他的儿女获得很多物质上的需求。

但送四姐去贵族学校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每个月给四姐的开销费用总是给的很寒酸。四姐总是不够钱用,又不敢多要,在很辛苦的环境下挣扎。我们的年少岁月都很惨淡昏暗。你很难向人家解释,为什么爸爸驾的是马赛地,而自己脚踏车也没有,要走很远的路上学。

而我还有妈妈撑着,怎么苦也苦不过四姐。

那时四姐的房东的孩子爱上了她,父母爱屋及乌,连她的生活费也将就了,后父占着这个便宜,有些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样,心中抱着感恩的心,亏欠他人的想法,被后父捧在手心的四姐,在别人家逆来顺受。毕业后跟到男友到台湾升学时,我记得离开前,后父筹钱筹的很吃力,望女成风,他也是尽力了。临走前,父女俩聊了一场,四姐哭断肝肠。没母亲疼爱的孩子,唉。。。。

接下来几年,都靠男友接济。那时她的委屈,事后深夜说起,都觉得,幸好都过去了。那几年,她总是战战竞竞,她看当时最出名的女性杂志<姐妹>时,还需躲躲藏藏,怕他看到,换的一场骂:这种幼稚没营养的书,看了降低你的身份。

快毕业时,男人另有女人,跟四姐提出分手。四姐很恐慌:那以后我怎么办?男人耸耸肩:就是这样。

四姐打电话回来哭诉,后父很生气的说:你争气点,跟我找个有钱的嫁给他看!

随便捉个男人嫁,一嫁就永无翻身之日。对方也不过家族有点产业,后父就很开心的对人说,女儿嫁了个财主,真本事。聘金要了一笔天文数字,教四姐为难,还要她干爹出面摆平。

婚后的日子很苦,在大家庭中,四姐撑不住,自杀了。被救活后,和丈夫离了家,摆地摊求生活,将刚出生的孩子梆在背上,一个异乡的大学生,抛头露面在桃园的夜市,就这样。怎么不堪都好,后来还是有了间店面,生意不错,再生个小孩,结果因为忙生活,小孩在睡觉时不知如何夭折了。那种伤心我们在遥远的一方,真的没办法伸出一双慰抚的手。

因人手不够,后父和母亲结束了家乡的生意去那理帮忙,临走前妈妈得到了儿女的祝福,在机场洒了泪,频频回首。那是今生妈妈唯一为我流的泪。到妈妈病入膏肓回来就医,加上其他种种原因,四姐结束了生意,开补习班。

忙上忙下,丈夫始终是有钱家子弟,吃不了苦,都是四姐一个人撑,为了孩子,撑住,撑住,撑起了一头家,丈夫认为妻子养家就理所当然了。我去探四姐时,看到姐夫总是垂头丧气的跟在大家后头,四姐哀哀的诉说,说到将来,一脸无依,回乡是不可能了,身份没了也难求生活,在他乡依然没身份,四姐心中很多忧虑,担心有个万一,孩子没人托付。

四姐出嫁前有回来马来西亚一趟,那时和她一述姐妹情,亲热的很,不知道何时再见,有些依依。几年后她回来,妈妈卧病在床,我正跟后父决裂,已到生死不相见的恨,见到四姐就有些漠然了。

再见到四姐已是中年时候,眉宇间锁住重重的心事。乍然一聚,说的话小心翼翼,怕揭了某些伤口,第二次见面,才能放开胸怀,对彼此,是惺惺相惜了。

拥有一间高级公寓,一间补习班,还有一座自己的商业楼宇,在姐妹中,四姐算是非常成功,然而她还是对我小小的成就非常欣赏羡慕,我想,她应该是羡慕我对脚下的土地的那份归属感吧!

台湾的异乡查某情怀,在徐徐的秋风中,无依的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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